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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洛玛克 吴雅凌读《我不可告人的乡愁》︱一半比全部值得多

安德洛玛克_安德洛马克_安德洛玛刻

我无法言喻的怀旧之情

林俊英

上海文艺出版社

2019 年 8 月出版

350页,59.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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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吴雅玲

南方的六月,最让人喜欢模仿树木的模样,它们在无声无息中郁郁葱葱,向雷雨开放,传递着无形的气息。

每天下午都会放电影,新浪潮已经不新鲜了,50年前的电影只有中年人才能欣赏。那一代年轻人在电影里奔波、犯罪、生情,绝对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戈达尔的《蔑视》里,一群电影人拍荷马史诗,有人在电影中途死去。列维特的《巴黎不是我们的》里,一群年轻人排练莎士比亚,问题多多。《疯狂的爱》被拉辛取代,有人要自杀、杀人。他们不顾奥德修斯的古老苦难,在电影里追求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我先给大家讲一下古代和现代版本的安德洛玛刻神话。安德洛玛刻,这个名字里有“男人”和“战争”,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一个很硬朗的名字。什么样的命运才能压得住它?从荷马到新浪潮,特洛伊陷落之城的女人的踪迹千百年来一直留存。我原本想到的是列维特的《疯狂的爱》,但重新看完之后,发现阿伦·雷乃的《广岛之恋》才是真正的现代版安德洛玛刻。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女人,爱人死了,被胜利的人民剃光了头,游街示众,被关进监狱,连夜逃亡,从此再也没有了故乡。在广岛的某一天,或许在那家茶馆里,故乡的河流光影流淌,她突然推开桌子,站了起来:啊!啊!我当时多年轻啊!

研讨会上,大家聚精会神地聆听,不禁疑惑地问:为什么要讲荷马?

六月太荒芜,七月又起了疹子。南方故乡的树​​木和苍蝇在我身上留下一片片猩红的斑点,像神秘的地图标记。晚上睡不着觉,就用家乡口音一字一句地读林俊英的小说。正是因为困难,方方面面的困难,我才慢慢地读进心里。那些游走在说与写之间的男男女女,像魂影般的梦境,汗水和泪水蒸腾的味道,滋润着痒痒的肉体和灵魂。现代文学是日常琐事连接着血肉的肌腱。不生病,就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堵住了,就会感觉到挣扎和自我关爱的紧迫,然后文学的镜子里就会浮现出所谓的诗意的慰藉。 读着读着,我也隐约回到了从前,舅舅在大宅的彩绘嵌瓷廊下打盹,茶几上的收音机隐隐约约地唱着南方歌曲。

白天,我穿着长衣长裤,保持尊严。夜晚,我独自面对“我那难以言表的乡愁”:一半是难以捉摸的荷马,另一半是渐渐不靠谱的泉州话。我在六月写完并停下,在七月找到它的另一半。

毛断姑十七岁见世面,从斗镇林家旧宅来到扶桑,在船上结识了同乡青年书生,生平第一次被人称为“林小姐”,他带她看樱花,给她读诗,两人在粉白相间的花丛下偷偷订婚。

毛端是现代的谐音。在斗镇所有女孩中,阿姑是最现代的一个。她是第一个出国“吃盐水”的。那时斗镇还没有汽车,但她已经知道车油的味道。她是第一个自由恋爱的。结婚前,她陪公公、女婿出去,通宵不归。当她听到他在大街上妈祖庙前传道“安那其”姑娘时,她的眼里就像两颗深情的彗星。

斗真林家曾经很繁华:“家家户户,田地连天涯,鸟儿不飞过。”四哥喜欢读古书,六哥擅长刺绣。毛段叔第一次来家里,就过了好几层关。门口的长工,灶脚的厨子,六哥守着花房,四哥坐在厅堂里。经过屋里的长辈和小辈,终于见到了美人,“穿绒袍白皮鞋,涂着胭脂,绒值一车米。”八哥带着新娶的明子回家,明子长得和名字一样明艳。当晚,原配八嫂企图上吊自杀,没有成功。生活不能继续,但还得继续安德洛玛克 吴雅凌读《我不可告人的乡愁》︱一半比全部值得多,这是古人的大义。 那一天,八嫂烧掉了八哥的离别书,听见明子在水边唱歌:人生苦短,姑娘们,去谈恋爱吧……从来不唱歌的八嫂,当着众人的面唱了起来,“两人一张黑一张白的脸,月娘的正面和背面。”

古代理想国在鼎盛时期犹如“盛开的白玉花”。

林氏兄弟开汽车经销店,放电影,办演讲比赛,逛工口夜市,过中元节,夜游赏花,放留声机给鸡鸭听。好日子如神,林家老宅的每个角落都有神,黄金时代锁起来的封闭空间“就像磁场,排除一切外界干扰,除非屋里的人决心走出去”,对林家、对窦镇、对整个岛都是如此。

那一年,家里确实热闹,八哥的兄弟们陆续来了,要是还有最后一口气,就发动空袭。是的,美国来空袭了。糖厂受损严重,听说连一粒糖都没有爆炸,小伙子就跟其他人一起去看了看。四哥觉得危险,天快黑了,家里不敢点火,小伙子进来发出像火烧的味道安德洛玛克,让我喘不过气来。

思乡之语只是故事的一半,还少不了坦诚和无法释怀。多年后,毛断姑姑每晚对着一叠旧照片,用梦幻般的语气讲起往事,她每次讲的故事版本都不一样。就像《伊利亚特》里的女子,无法描述故土的浩荡江河,王城的华丽宫殿,公公女婿带着聘礼来娶她的情景,以及最后一次牵着他的手,喊着他的名字,不让他出城打仗的情景。

毛端姑是遗腹子,梦见在浓雾中见到父亲。一个半世纪前,林厝先祖渡河到斗真时,也是大雾弥漫。片头曲是《雾月十八日》。梦醒之后才恍然大悟!“我的父亲一生都按照旧历过日子”,而她,在人生的寒露霜冻中,一场秋风正悄悄袭来,不知为何。

《我的难言乡愁》不只是毛端姑的一生,而是记录了百年来台湾社会变迁的方方面面。全书分为九章,两条线索并行推进。第二、四、六、八章讲述林厝的故事,第一、三、五、七章讲述“我”离开职场,不为建筑公司写稿,而是为逝者写悼词,并介绍了几位人物的生平。古代与现代、闽南方言与中国人、本地人与外地人、漳泉武装斗争与蓝绿局势,相互呼应、渗透、纠缠。第一、二章《骆驼与狮子的圣战》与《雾月十八日》,讲的是纷争中的形成。 第三、四章《萌》和《琼花绽放》,如标题般,讲的是青春的萌芽与绽放。第五、六章《钻石灰烬之夜》和《理智国度的烟火》,则是鼎盛时期的画面。翻开,第七、八章归尘归尘,各自归死,曲折地进入最后一章,主要叙述毛端姑的葬礼。最后一章的名字与小说相同。生而绽放,盛而衰,死而重生,全书结构如人生四季,生生不息。

书中两个平行世界的唯一交集。当我遇到毛断阿姨时,同伴见我是个老太太,说:“看看我,我就是你下一个客户目标。”整本书确实是作者为毛断阿姨写的一篇可以用古文读出来的长篇悼词!

林家老宅已衰败三代,六哥长子生下四代萌妹(见“萌”篇),却在十七岁那年去世,那一年正是毛断姑姑出国。那时,“大宅与鬼屋无异”。毛断姑姑来回奔波于老宅与台北之间,来时住在孟家隔壁,两人鲜有来往。除了孟家日夜狂欢的地方,名为“无政府”,让人不禁怀疑毛断姑姑的梦想是否成真了。

唯一一次,是星期天,我下午醒来,整个房子都明亮起来。她独自一人在客厅里,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她用明亮的眼睛迎接我。突然间,她失去了年龄,失去了所有衰老的迹象,失去了怨恨和折磨的重负。她饱满而轻松,直接把我带入她眼中的光隧道。那是我和她分享的一个秘密。

秘密是不能说的,能说的,是时间绽放的花朵。比如孟没来得及见那个说“我恨你恨到晚上睡不着觉”的人。再比如毛段姑姑说的那个人,是毛段的舅舅,他不在家,热衷于新世界,最后留下一封信,漂洋过海参军。从此生死相依。再见面的时候,姑姑只剩下一个骨灰盒,而他已成了一个秃头老头,瘫痪在轮椅上,赶着去参加迟来的送别仪式。

毛断姑姑听惯了“陈三与五娘”的戏,早晚乔装打扮的陈三会出现在五娘的大屋前,喊着:有没有人要擦镜子?“戏台上戏精的古人安德洛玛克,不管历经多少艰辛,总会团聚的。”但戏归戏。母亲称毛断姑姑是“流浪汉”,是个无所事事的人。临终前,他说:“嫁给他一个流浪汉,嫁也好不嫁也好,贤爷(阿姑本名林雨贤)的房间总要给他留着。”姑姑一个人生活到老年,无法像五娘那样和陈三私奔,“大屋就是他一辈子的牢笼。”

小时候跟舅舅去看戏,印象最深的是结尾,夜跑结束,“抬头望天,乌云散去,一轮红日升起。”剧中人物突然欢呼起来:前面的路,是去泉州府的路。在戏里听到家乡的名字,实属罕见(后来才知道,戏里明明说的是“去福建”)。小说里,林厝的祖先来自泉州。舅舅不仅没能如愿成为五娘,漂洋过海回乡,也是父亲未竟的毕生梦想。

她们都是陈三五娘之女毛端的后代。阿姑、孟、宝妹(见《金刚灰烬之夜》一章)。孟若在世,或许会成为宝妹?宝妹也是“小韩姑”,她的经历不就是阿姑毛端的翻版吗?当宝妹得知罗杰“死”的消息时,她和阿姑毛端一样,以为舅舅没了。只是两人相隔半个世纪,一个去革命,一个去资本。

书里的马戏团女士正在读尼采的书。不知道她是否读过这样一句话:“存在永恒的沙漏会一直转动,而你只是沙漏里的一粒尘埃。”(《快乐的科学》,第341条)

怪人惠子(见“富人不死的地方”章节)登场,一个“楔形黑影”,让我想起戈达尔的电影《喘不过气来》。贝尔蒙多饰演的匪徒抽着烟,戴着墨镜和歪帽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个傻瓜,我就要这样”。

本回虽然讲的是财主熊本,但让人难以忘怀的却是“夜叉转世”惠子。

穿着围裙、提着消毒水桶的惠子坐在小吃店门口抽烟。很难想象他就是当年的吸毒少年——“鸦片之后第一代瘾君子”。但当他张口讲述自己的故事时,却平静得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真面目也立刻暴露,“浑身散发着野性和放荡的感觉”、“满脸青森鬼气”。小时候,大姐把他关在鸡笼里让老鼠咬,七个秃鹫姐妹轮流折磨中风的父亲,母亲从不做一顿饭,喜欢的女人当众羞辱他……“他想着、希望着,等他醒来,父子俩都变成虫子。”惠子用卡夫卡的修辞手法,成为了自己故事里的陌生人。

某种程度上,从小说的第一句话——“当然,他记得他们年轻时的所有大梦想”,小说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是自己故事里的陌生人。而这,正是现代怀旧故事另一半的核心。《夏天的事》里有一句话:“当你老了,任何地方都好像是异乡。”半个世纪前从海外归来的斗真年轻人也有同样的感受,只是那是一个不同的时代!

只有在这里,她感觉更加遥远,陷入一种看似暧昧的困境,进两步退三步。家乡人的封闭,天真而固执,激发了她劝大家看世界的热情。她乐于在家乡做个异乡人。雨夜的黑夜里,商贩摊位的电灯映在积水的路上,像一块水晶玻璃,木屐的鞋底,雨光如白铁。只有那时,她才以为自己在异乡长出了自由的翅膀。

加缪在新浪潮电影诞生的十八年前写下了《局外人》(常译为《局外人》)。莫尔索说:“我的母亲今天去世,也可能是昨天,我不知道。”十八年后,戈达尔电影里的人物不再提及母亲。他偷车、偷钱、偷女孩的心。他杀人,也被杀。杀人没有动机,正如道德法庭一再强调的那样,没有悔意,没有反思。小说的结尾,加缪给这个局外人强加了一种精神的升华,一种与世界的和解。而在戈达尔的镜头下,情况并非如此。他被人从背后开枪,在巴黎街头逃命,在十字路口倒地,吐出最后一口烟,做最后的鬼脸,用侮辱性的话语向心爱的女孩道别,然后伸出手去闭上眼睛。

所有代代流传下来的作品都值得问一个问题:从始至终,那个人的灵魂深处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影片中的转变发生在第五十六分钟,戈达尔扮演一个路人,向警察告发路过的主角。面对英俊无敌的贝尔蒙多,戈达尔就像狄俄尼索斯身边的土星。这一天才之举支撑起了影片的黄金平衡。权力的掌控,完全基于天才的平衡感。当年的年轻人受益于新技术(便携式摄像机、高感光度胶片、同步录音……),开开心心地走出片场,拍夜景,让演员即兴发挥,把自然噪音看得和对白一样重要……一种新的影像写作传统由此而生。他们渴望打破规则,还说移动镜头是道德问题,当他们发出不和谐的声音时,难道不是从他们拼命想要打破的东西中获益吗?而我们,这一代学会引用现代电影文学,甚至践行某种生活方式的人,又如何接受轮到我们的折磨?

原来,说到库玛尔的死,惠子是第一个死去的。没有人知道他身患重病,直到临终还牵挂着别人“生命中最难忍的痛苦和最深的怨恨”。讲故事是一种疗愈,惠子不仅讲述自己的故事,也让别人讲述自己的故事。或者,当你全神贯注地关怀别人的伤口时,就忘记了自己的痛苦。惠子像“苦行僧完成最后的功课”一样走向死亡,修行到只剩下一个执念:“爱情是早晨出生、傍晚死亡的蜉蝣,无法重生、无法繁衍。”(第 256 页)

“一半比全部更有价值。”

一句令人费解的古语,不是吗?柏拉图很欣赏赫西奥德的这句话(《工作与时日》,40),并在《理想国》(466b-c)和《法律》(690d-e)中多次引用。不用说,这与当代生活的价值判断相矛盾。但我发现,至少在最值得注意的地方,这句话仍然很有吸引力,所以我不妨效仿柏拉图,背诵两遍。

我是这样理解小说中单、复数篇章所构建的故事世界的,一边越黑暗,另一边就越光辉,它们和谐共存,相互依存。我的故事从盛年时的一场梦开始(第一章开头),以一个耐人寻味的结论结束:“只要我还活着,就没事”(第七章结尾)。毛段的故事也是从一场梦开始(第二章开头),以梦醒(第八章结尾)结束,开头和结尾相通,循环往复,走向过去和未来。

梦醒的那个雾蒙蒙的秋日,毛断姑姑从一场大病中逃出来,出门时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声音,“等待已久的人,就要出现了”。我不禁好奇,那个等待已久的人究竟是谁?是“恨得彻夜难眠”的毛断姑姑?是“雾中天将”的马修神父?也许是在绣圣像时咬破指尖,让心脏沾满鲜血的耶稣?还是那位用母语写作,温柔地拥抱“我难以言表的乡愁”的作者,正如唐诺的文章标题《给奶奶读小说的林俊英》?

小说中的“我”在遇见毛断姑姑之后,突然唯一一次提到了“我爸妈的大儿子”,就如同《盛夏那些事》的叙述者在“回忆那些年的幸福时光”,特别是《夏日和谐》系列,特别是《遥远的长夏》这篇文章一样。

怀旧神话是一种死而复生的仪式。每一次告别都像走向死亡,每一次接近死亡,才知道自己的呼吸有多长。一代又一代的安德洛玛刻斯口口相传着一个共同的秘密。很多时候,秘密的力量与知不知道无关,而与生活本身有关,而生活往往比知不知道更琐碎,因此也更艰难。这就是我理解杜拉斯为《广岛之恋》写的开场白,那句像强迫症一样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句子:“你在广岛什么也没看到。”

在广岛,一对赤裸的陌生人扭动纠缠,像两条干鱼用口水湿润对方的伤口。记忆的潮水涌动,让人躁动不安,想要大声呼喊,在陌生的街道上彻夜徘徊。电影里的女人伸出尖锐的指甲,拼命地掐住爱人的肉体。记忆中,她曾为爱做出绝望的牺牲,挠破地牢的墙壁,然后贪婪地舔舐指尖的鲜血。一头受惊的野兽在不同的世界和时间里游荡。

怀旧的神话,不仅是让过去的人重新活过来,更是当下的人努力安顿下来。神话中的安德洛玛刻从荷马的诗篇中走出来,在文字的时空中轮回,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着“坚强如死亡的爱,残酷如冥界的恨”,从小亚细亚到希腊,从维吉尔到拉辛,从波德莱尔到新浪潮电影,从口头方言到书面文本,从毛端姑到无数个讲故事的“我”。

我连续几天去医院打点滴。那么多病人,彼此陌生,挤在同一间病房里,每个人就像波德莱尔诗中“被遗忘在荒岛上的水手”,又像逃出笼子的天鹅,“蹼足刮擦着鹅卵石,白色的羽毛拖在粗糙的地面上,张开的嘴巴在无水的沟渠旁,烦躁地在尘土中洗刷翅膀。”波德莱尔想象着被困在城市里的天鹅,怀念着故乡的湖泊。走出医院,我不禁抬头望向天空。梅雨过后,被高楼大厦遮挡的城市天空,很少是“嘲讽人的残酷蓝天”。 我在心里默念着林俊英小说中天鹅的唯一一次“出场”:“在我的眼前,人造蜘蛛侠始终萦绕不去,悬在楼外,风把周围的绳子吹成了天鹅脖颈的弧线。”

真的。一半比全部更有价值。一半比全部更有价值。

·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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